心安AI虛擬貨幣交易系統 – 解放雙手,獲利彈指間

虛擬貨幣這幾年交易量大增,各個幣圈老師皆在網路上解析各種趨勢,也開辦許多課程,初期幣圈的投資者,在起初一波的漲幅中,獲取了不少的利潤,您是否看了很多教學後,始終不得其要領呢?

也錯失過許多機會呢?不用擔心,現在有另一次機會!

自比特幣創立以來,已有數百種加密貨幣創建了出來,但只有少數取得了或大或小的成功,在這些加密貨幣中,心安智能交易程式透過最佳的策略判斷,幫助您從波動中找到機會,交易就是這麼簡單。

你可能聽說過量化交易,這種交易模式到底是什麼?

量化交易軟件是一套用於數字貨幣交易的程序化交易系統,可以自動完成數字貨幣交易的操作,無需任何人工的干預。

說起來也是一款很方便的軟件,在我們上班、開會、甚至睡覺時,很多時候都可以用來幫我們進行操作。

量化交易為什麼可以幫助您呢?
之所以用量化交易軟體,就是因為人性的恐懼、貪婪等弱點難克服。很多投資者在幣價漲的時候拿不住,跌的時候卻割肉,經常患持倉綜合癥。

.專業知識不足:缺乏判斷技術指標知識,行情走勢完全看不懂。   
.時間精力不夠:盯盤時間長,一不留神錯過了建倉的時機。  
.重倉豪賭交易:期待快速的盈利和翻本,倉位承受不住。   
.逆著趨勢操作:認為跌了一定會漲,漲了之後一定會跌。   
.不懂倉位管理:無計劃帶著僥倖加倉,而不是製定好加倉計劃。   
.心理因素作怪:貪念,死不認錯,死不悔改,戀戰,信心膨脹等。

為什麼心安AI智能交易是你的首選?
1. 擁有使用者討論群組,上面的操作者會提供他的交易策略

2. 最安全的交易程式
心安AI及相關系統上提供多種不同虛擬貨幣策略建議與參考資料內容,使用者可自行設定AI內容進行投資或是使用內建下單程式,讓交易簡化,擺脫您看盤時各種產生的情緒與冗長的交易時間。

a.使用幣安,火幣,OKEX的API程式
b.內建比特幣,以太幣等主流貨幣交易模組
c.數種精算過有投資願景的虛擬貨幣(ATOM,SOL...)等模組
d.市場唯一有保險機制的交易程式
e.EMAIL通知獲利的推播系統
f.本金皆在幣安,火幣,OKEX,保障資產安全

2021年初,心安進行為期1年的封測實驗,全程使用真倉交易,從各種貨幣對尋找出最佳的下單模式

去除馬丁格爾的缺點,進行數千次測試,歸納出最完善的交易邏輯,協助【操盤手與個人】看盤的種種不便。

在今年1月正式推出,期間創造許多佳績,有目共睹。

會員使用績效,全真倉成績:

幣圈中的人都非常清楚虛擬貨幣的前景,但是各種投資資訊非常混亂,資金配置也是令人困擾;心安AI交易程式幫你解決各種交易問題,讓交易一鍵化,人人都能輕鬆找到資金配置的出口。

目前臺北,臺中,高雄皆有專人為您解說相關機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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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記了這是什么時候讀到的一個故事。   說有兄弟兩人,是一對雙胞胎,七八歲的時候,在院外的柳樹下玩要,不知什么時候,身旁站著一個游僧,游僧袈裟破舊,滿臉皺紋,看去很蒼老。游僧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這時非要見兩小兒的父親,弟弟遲疑著,而哥哥卻匆匆地跑回院里,呼出父親。   游僧與父親不知說了些什么,反正后來的結果是要收養兩小兒中的哥哥為弟子   長話短說,那個父親同意了,就讓游僧把兒子領走。這哥哥也就從此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家,去深山古廟,與這游僧習禪悟道幾年或十幾年以后,那游僧圓寂了。圓寂前,游僧卻做出了一個很令人吃驚的決定,讓這哥哥還俗,說:“修煉貴在持心,俗世不俗心,依然是真境界;佛身無佛性,倘為俗胎肉眼。濁濁人世,需要千百佛根濟養。”于是這哥哥就回到凡間。那時父親、母親都已去世,只留得弟弟耕種幾畝薄田聊以為生。   哥哥回到家,閑來無事,每天除了背背經書,有時還與弟弟道到街市上走走。   那一天,吃過早飯,哥倆又去逛街。剛過某市口,就見人頭攢動,踴躍奔忙。哥倆疑惑地問身邊的人,說過會兒官府要殺頭的一個死刑犯,將被人押解從這里路過。兄弟倆當然也好奇,就混在人群中等著觀看,又畢竟是年輕人,擠來擠去,就擠到最前列。已是日上三竿,押著死刑犯的木籠囚車,才吱吱作響地從官府那邊走那死囚四十多歲的樣子,長發厚髭,滿臉沉默。因是熱天,路行來,他的釉紅的臉頻上已有道道汗流下,而且惹得團團蒼蠅隨在囚車的前后飛轉,不時地落在他的頭上、臉上、鼻上甚至眼上,他戴著手銬腳鐐,便無法轟趕這欺人大甚的蒼蠅,只好任其胡作非為而無奈地忍受著,況且死就在前面,還能怕這區區蠅蟲?所有的路人都木然地看著這即將被砍頭的囚犯,是同情、憐憫、憎恨,又有誰能說清?反正都靜靜的,一臉木然。   而當這囚車從這兄弟倆面前通過時,那哥哥卻不由自主地抬手為那囚徒轟了轟蒼蠅,僅這一微不足道的細節,就讓死因已行過很遠很遠還在注目這心地善良的陌生的年輕人。   年輕人自己則像沒事人一樣,與弟弟一道,又回到貧寒的家三年后春天的一個下午,門口來了一個要飯的,可憐兮兮的樣子,滿膾的污跡簡直讓人難以辨其模樣,但這乞丐卻很執操,每個門宅必不空手而過。   弟弟先到外邊看看動靜,然后喘的一聲把門關得緊緊的了。哥哥問他為什么這樣關門?弟弟說門外有個要飯花子,看上去很惡心,不能讓他進來   哥哥說:那怎么能行?凡行乞之人多因天災人禍而被逼無奈否則誰也不肯在白眼中過活。說著,哥哥就獨自去了門外,讓乞者進來歇息一會,或是也可吃點粗茶淡飯。乞者說進去坐坐就行,飯是吃不下去的。哥哥就將乞者引進堂屋,讓他坐了,又給他沖了茶,讓他慢慢飲   而弟弟卻躺在自己的屋內,始終不肯出來。   乞者喝了一口茶,凝神專注地看看哥哥,然后說:“小伙子你可以讓我看看你的手嗎?”哥哥說:“老人家難道會看手相?”乞者說:“哪里哪里?說會也不會,說不會也會,但我只是沿街乞討,絕不拿別人的命運來成全自己的日子。因此我看手相既不收取一分銀兩。又不是什么人都看。”   哥哥說:“那么請問老人家,都哪等人不看呢?”   乞者說:“女人的手相不看,老人的手相不看,孩童的手相不看,惡人的手相不看,官人的手相不看。”   乞者還要說下去,哥哥卻打斷他的話:“那么說,老人家到底看哪種人的手相呢?   “我只看手上掌持佛心的人。年輕人,你沒見到你的手上印著一個深深的佛字嘛?”   年輕人忽地想起師父圓寂的前一天晚上,師父用他那雙綿綿的玉手,慢慢地撫摸他的右手心,邊撫摸邊告訴他:“手心即佛心,佛眼窺真金,無緣塵世眼,真金得真人。”   年輕人當時還以為師父在感慨人生,并沒有在意。現在經這乞者這么一說,似乎才恍然大悟,就將手伸給乞者;乞者只在他的手上輕輕一撫,便見得一個真真切切的佛字,布滿了整個的右手心。   乞者說我現在要走了。   說著,乞者蹣購珊珊地走出了大門   事不過月,那天下午,兄弟倆正在垅間耕田,抬頭看去,便見路上浩浩蕩蕩,行來數輛華蓋輜車,待得兄弟二人要認真地看個究竟時,那車隊已來到身邊。   在眾侍著的簇擁下,一個錦衣玉冠的老者向他們走來。   老者將兄弟二人喚住,問哥哥是否認得他   哥哥看了許久,確實覺得在什么地方見過,但就是想不起來。   老者說:“你曾給一個死囚轟過蒼蠅嗎?那死囚就是我;你還記得前不久,你給一個乞丐倒過茶嗎?那乞丐也是我。就是為了尋找你,我化作乞者,沿街行乞了三年,才把你找到。現在你必須跟我走,我的千頃良田、萬貫家財,將委托你給我經管。   這哥哥沒有一點準備,就說:“那我弟弟怎么辦   老者說:“我們為他拉來很多金銀財寶,足夠他有生之年過活原來這老者是富甲一方的當世豪俊,三年前因受人污陷被官府處以死刑。在臨刑前的很短的時間里,皇帝因知道這是一樁錯案,立刻收回御命,火速派快馬來當場宣布其無罪   無罪釋放后的第一個心愿,這豪俊就是一定要找到那揚手之間手心上現出佛字的年輕后生   苦苦三年,這豪俊忍饑挨餓,以行乞為由,到處打探,終于在那一日,找到了這哥哥的家   這個故事還有很長的后話,比如后來那弟弟揮霍了所有的財富,又去找哥哥,哥哥將他也引介到富豪的家里,而這弟弟不久卻偷走很多細軟去了天涯海角等等。   還有一個重要的細節問題,就是這豪俊早已將自己那如花似月的女兒許配給這哥哥……這雖然沾有了“善有善報”的簡單倫理,但其實也是人生的真實歸宿。   這故事里哥哥之所以讓豪俊如此感激,重在兩個細節,一是哥哥對死囚的尊重,一是對乞丐的尊重。一個人如果對這兩種生命狀尊重。那還有什么可以無情漠視的呢?而這哥哥和弟弟乃同血孿生,那弟弟卻無情無義且道德敗壞,什么原因?   原因就在于哥哥心中的佛性。而佛性從何而來?是哥哥那些年藏于深山古廟的修煉修行修持。總之,著一“修”字。   人修行若此,陌路之人都可以相敬相處,那么一旦與朋友同業共事,何愁不相得益彰呢?   尊重,厚是修養的外現。 +10我喜歡

一 天   □李文峰           1   似乎尚在夢中,隱約聽見“咚、咚、咚”的聲音,像是有人在敲門。武濤被同樣睡得迷糊的老婆推了好幾把,方才慢慢清醒,原來又是文濤,他正在大門外大聲叫喚:“七點了!還不起床。” 換作以前,武濤必定要破口大罵。他一直習慣晚睡,最不能接受的事情,便是讓他起早床。自從結識文濤之后,武濤的生活習慣,全亂套了。 武濤望了一眼床頭的鬧鐘,才六點四十五分,心煩得想抓狂,嘴里直嘀咕:“真要命!天天起床這么早。” 敲門聲還在持續,有種不見開門便不會罷休的勢頭…… 武濤趿上拖鞋,一邊打哈欠,一邊快步走過去擰開門栓,說:“稍等片刻,洗漱完隨你出門。” “我不進屋了,在樓下早餐店等你。”文濤做了個指向樓下的手勢。 轉眼之間,宛如一陣風,“嗵…嗵…嗵…”下樓去了。 文濤年長武濤四歲,卻并非親兄弟倆,不過是碰巧全姓李,碰巧又住在同一棟樓的兩個單元。文濤壯實,臉黑;武濤偏瘦,較白。兩人都在從事挖掘機租賃行業,且因為經營上各具相當規模,大有競爭之勢,所以互相之間早有耳聞。在迎賓大道擴建工程的施工現場,彼此才算第一次見面。那天中午,武濤送潤滑油到工地,瞧見一臺嶄新的沃爾沃挖掘機,正在現場卸車。他雖然有四臺挖掘機,但對這個尚未接觸過的品牌,知之甚少,便萌生了興趣,忙上前打聽。 “誰買的新車?” “我買的。” 從兩道履帶中間的空擋里,忽然鉆出個人來,縱身跳下拖車甲板,“嗖的”一下,蹦到武濤面前,直逼得他連退了好幾步。 “怎么啦?” “這車怎么樣?” “自己去提一臺,試試就清楚了。” 對方說話的語氣明顯不太友善。武濤聽來不爽,剛要發作,現場施工員湊巧出現,及時打了圓場,說:“二位老板,還不認識對方吧?” “李文濤。” “李武濤。” 施工員向兩人介紹完,又補充道:“你們的名字,彼此應該聽說過吧。” 三個人面面相覷,隨后笑成一團。 “單聽你們倆的名字,多像親兄弟。” “以后,就是了。” 文濤突然間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,他攥了個空心拳頭,往武濤胸肌處輕輕擊打了兩下。接著說:“早有耳聞,開發區范圍內,數你挖機最多。” 武濤并非只做挖掘機租賃業務。因為人比較誠實可靠,近幾年,慢慢在開發區內做出了口碑,很多施工單位經常會直接分包一些土方給他。所以,當自己的挖掘機不夠用時,他也會臨時租賃別人的設備來突擊。況且,年后武濤又率先進駐了中鐵在近郊的高速公路施工項目,這些行內都有風傳,文濤必定也很清楚。 “可我沒有沃爾沃的挖掘機。”武濤說。 文濤揚起手臂,往右后方揮舞了幾下,比劃著,說:“我還有拖車、裝載機、推土機。” “還有挖泥船呢。”施工員笑著補充道。他邊說邊側向武濤,擠眉弄眼了一番。 “剛接了個清淤的活兒,施工難度大,特意去船廠定做了兩條小船。” 文濤得意地笑著,展現出一副極盡慷慨的表情,拍著胸脯,接著說:“日后你若需要用,盡管找我。”   2   武濤將早餐店內外掃視過一遍,竟沒有找見文濤身影。正納悶,忽然瞧見文濤的黑色桑塔納停在馬路對面,他正伸出頭來沖武濤喊:“你別開車了。幫你買了份熱干面,快上車,咱們邊走邊吃。” “我……” 武濤想起自己今天原本也有事情要辦,猶豫了一下。 “別磨蹭了。” 禁不住文濤再次催促,武濤覺得要辦的事情也并不那么急迫,往后推一日不遲,便幾步穿過馬路,鉆進車內。 “一日之計在于晨。大好的時光,睡懶覺純屬浪費。”文濤語重心長地說。 “怎樣才不算浪費時光?難不成,學古人聞雞起舞?”武濤調侃道。    “正是創業的年紀,不能浪費每分每秒,努力才會有無限的可能性。” 文濤說話一本正經的樣子,武濤看著實在憋不住笑意,差點將吃進嘴里的面條給噴出去。 “警校附近有一伙姓王的兄弟,兩年增加了五臺,各種型號的都有。” “說明市場需求量增加了嘛。” “張大牛兄弟倆,據說快八臺了。他們買這么多,意圖是什么?” “他們主要針對礦山和拆除業務,與你我沒什么影響。” “這幾年,到處都是福建人的機械,咱們得聯起手來,將這些外地人趕出H市。” “我…我也是從外地來H市創業的。”武濤不太認同他的話,本想懟他兩句,忍著硬沒說出口。 車子穿過鳳凰山隧道,駛往市郊方向而去。武濤不知道具體去向,也沒有問文濤的打算,只顧低頭吃面。他只想在抵達目的地之前,趕緊吃完。 經過幾百米窄窄的土基路面,小車在一段堤壩上顛簸了十幾分鐘后,終于在一片開闊的魚池邊停了下來。 “到了。” “來釣魚嗎?” 文濤下車后順手關上了車門,興許是沒聽見。他徑直走向池邊幾間破舊的矮房子。 房子隱在一片小樹林里,看起來應該有些年頭了。同樣有些年頭的還有兩艘木船,一條船倉里堆滿了漁網,擱淺在水灘;另一條船底朝天,反扣在兩條厚實的長條凳上。武濤尚未進屋,便被一股濃烈的腥臭味,熏得胃里直翻騰。好在文濤又及時走了出來,緊隨其后的還有位老人,估計是魚池的主人,他手里拎著兩把小木頭椅子,一邊與文濤交談,一邊招呼武濤到門口落座。 “昨夜又死了多少魚?”文濤問。 “頂多十幾條。”老人回答說。 “沿岸邊多查看查看,有點動靜就去轉一圈。”又補充說:“改天弄幾條大狗來養著,看他們敢再來。” “我覺得沒人來投毒。看這水質,受天氣因素影響的可能性更大。” “他們肯定會先想辦法來害魚,然后才好與我們談征收條件。” 武濤漸漸聽出了些眉目,忙問:“真有人敢來魚池投毒?” 文濤說:“要征用了,這些人什么事情都敢干。” 他接著對老人說:“前面工地打算棄些土方到咱們魚池,正在跟我接觸,價格暫時沒談妥。” “土方填下去,這魚……”老人面露為難之色,大概是心疼池子里的魚,不太情愿的表情。 武濤不太明白文濤一大清早來到此處的具體意圖,也就不好多說什么。另一個原因是他困意未消,接連打了好幾個長長的哈欠,只好站起身來,獨自去岸邊漫步。 陽光均勻地灑照在水面上,泛起一層薄薄的油膩似的光暈。     3   繞行一周回來,老人已經不知道去向。 見文濤一個人傻傻地坐在原地走神,武濤問:“你老家是不是在附近?” 他指了指東邊,說:“往那個方向再走五六百米,就是我們村。” “你爸呢?” “那人不是我爸,他是我的合伙人,我們合伙承包了這片魚池。” “合伙養魚!” 簡直有點難以置信。武濤在農村長大,舅舅是村里的養殖大戶,一畝水面能出多少年利潤,他了如指掌。 “如果合同期內被征用呢?” 被文濤一問,武濤算是徹底明白了,原來重點在這里。 “那你怎么還同意別人來倒渣土?” 文濤笑而不答。 武濤見狀,一時也猜不透他那葫蘆里究竟裝了什么藥。反正事不關己,他也就懶得再問。改口說:“走吧。” “嗯。”文濤嘴上回應了一聲,人卻紋絲未動,只把兩只眼睛呆呆地望向遠處的水面,不知道具體在思考些什么。 “快十點了。”武濤再次大聲提示說。 一語驚醒了夢中人。文濤像是突然被椅子燙了屁股,“猛的”彈跳了起來,迅速鉆進駕駛室。 他邊開車邊念叨武濤,說:“怎么就十點了呢!你也不知道早點提醒我。” “你約了人十點鐘談事情嗎?” “沒有。” 武濤被他著急忙慌的舉動,弄得很是疑惑,竟越發好奇,下一步,他到底會去哪里,干些什么緊要的事情。 十幾分鐘之后,文濤將車停在了青山湖畔的公園路口。武濤瞧見一大排裝運渣土的大型后八輪,依次停靠在路邊,一眼望不到盡頭。平時潔凈如新的公園路,這會兒卻是淤泥遍地,污水橫流。 “怎么沒有一丁點施工措施呢?”武濤心想。 然后很不確定地問文濤:“這是你分包的工程?” “市政府的重點項目。場面壯觀吧?” 見他滿臉得意的神情,武濤很無語。跟在文濤身后,因為四處都是散落的淤泥,武濤走得特別慢,每走一段,他心里的憂慮便增強了一分。 巧得很,兩人剛進工地入口,城管工作人員隨后就到了。他們將車身噴有“城管”字樣的皮卡小貨車橫在出口處,里面的貨車出不去,外面的貨車也進不來。武濤見狀,本想提醒一下文濤,可他實在走得太快了,轉眼不見了蹤影,他壓根就不知道出口剛發生的狀況。武濤想著,不如先去問明情況,或者幫忙交涉一番,畢竟自己曾經處理過一些類似的問題,雖然那些問題要比眼前局面好很多。 正猶豫要不要過去時,一名穿白襯衣的中年男人下車向他走了過來,看模樣大概是負責人,他問武濤,說:“你是這里的負責人嗎?” “負責人在挖掘機那里,需要我喊他過來嗎?” “不必了,我自己過去找他。” 望著前面越來越密集的泥污,如同走梅花樁似的,武濤只好停下腳步,遠遠地觀看湖面上漂浮的兩艘鐵船。漂在湖中間的那艘船中央,安置了一臺稍小點長臂挖掘機,它負責掏出水底的淤泥后,堆放在船沿的一圈小倉里。另一艘船,被纜繩拉攏到近岸,再由停在岸上的挖掘機來挖空小倉里的淤泥,最后裝進大貨車后廂。 “這種施工方案倒是很有想法。”武濤感嘆道。 正感嘆,只見“白襯衣”剛靠近文濤,不到三分鐘時間,估計都沒說上三句話,竟突然被文濤一把推倒在地,跟著又是幾腳踹過去…… “發生了什么?”武濤的腦子里瞬間被一大片問號霸屏。     4   文濤說:“他走到我跟前,一、沒穿制服;二、不亮工作證。空口無憑地說他是城管執法人員。過去就讓停工,我怎么能姑息這種身份不明的冒牌執法人員撒野,必須嚴懲。” “白襯衣”這會儼然變成了泥猴,完全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。他對警察說:“當時離挖掘機太近了,擔心他聽不清楚,讓他先將機械停下來。我都沒來得及掏工作證,他就動手了。” “命令我停工之前,你表明身份了嗎?”文濤問他。 “這……我并沒有命令你停工,我是建議……” “事情經過已經基本清楚了。現在就一個問題,你有沒有受傷?”警察說。 “目前沒有發現哪里受傷。” “需不需要去醫院做檢查?” “白襯衣”瞧了瞧渾身上下快要被風干的泥巴,說:“不麻煩了吧。” “那你接受我們現場調解嗎?” “警察同志,難道就這么算了?”幾個站在邊上旁聽的城管隊員,憤憤不平地說。 “打了人,肯定要道歉。” “必須道歉。”武濤一邊陪笑臉,一邊安慰他們說。 文濤說:“道歉可以。警察同志,回頭他們公報私仇怎么辦?” “按規范施工,我們絕對不會找麻煩。” 警察和城管執法人員離開后,武濤提議說:“買套衣服,給人家送過去吧?順便請他吃頓飯。” “我故意這么干的。不殺殺他們的銳氣,他們會老來找我麻煩。”文濤回答。 武濤愣住了,他覺得自己的腦子需要緩緩,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。 沉默了好一會兒過后,他指著文濤的衣服和皮鞋上厚厚的一層泥巴,說:“要不要回去洗個澡,換身衣服?” “等等再說。”說完,他轉身朝挖掘機司機揮了揮手,喊道:“開工。” “該吃午飯了。”司機小聲嘟囔著,但還是被文濤聽見了。 “那先吃飯。” “不整改嗎?”武濤問。 “市里天天催工期。施工措施費倒是算給甲方了,可他們一分都不給我。為了干這點事,我專門定制了兩條船,那還有利潤,我拿什么整改?” “給甲方發聯系函,說明原因。” “合同約定,綜合單價包干,工程量實做實收。發聯系函也沒有意義。” “你打算怎么辦?” “總會想出辦法的。” 午飯快結束時,一直埋頭沉默的文濤,突然揮手拍了一下桌面,說:有了。” 看情形,他心里應該有了主意。武濤想,謎底總要揭曉,便沒有細問。 本想趁著午飯后的時間趕緊睡一會兒。武濤依靠在車子座椅靠背上,剛剛合上眼,文濤急急忙忙地鉆進駕駛室里來,啟動車子,往市中心飛奔而去。 文濤也不顧忌褲腿和鞋子上尚未清洗掉的泥巴,抬腿便往商場五樓疾走。武濤這回走得更慢,只保持著能看見他背影的距離,緊隨其后。他不太愿意被人認出來與文濤是同伴,甚至都不愿意下車。可文濤眼下的狀態,確實需要有個人在一旁小心提防著。武濤認為他現在就像一顆春雷,隨時都有可能被點燃爆炸。 文濤圍著兒童玩具柜臺繞行了四圈,終于選中了一把玩具槍。他拿在手上反復比劃了好一會兒,不停問武濤:“像真槍嗎?” “咋一看,挺像警匪片里的真槍。”     5   據武濤所知,H市的公墓不少于三處,但最具規模的當屬馬鞍山公墓。 馬鞍山形如“八”字,公路修建在一撇一捺之間,越往上行,山勢收口越小,翻過最高處的隘口,即出了H市的所轄地界,冥冥之中,似乎有種鬼門關的意味。夜里姑且不論,單是白天,許多人路過此地,皆會心有余悸。 文濤買來一把玩具槍之后,竟一路直奔到馬鞍山公墓,確實令武濤感覺匪夷所思。他下車之后,仰面環視兩側山坡上那一排排規整的墓碑和松柏,不禁后背一陣陣發涼。 “帶上手機,找個地方拍照去。”文濤揮舞著手中的玩具槍,對武濤說。 文濤一路左顧右盼,如同一個偵察兵,每爬上去一段,都要駐足查看一番地形,光線和背景,足足觀察了半小時后,終于在接近最后排的一棵大銀杏下站定。他讓武濤站在逆光的方位,鏡頭對準銀杏樹,自己站在樹下,雙手舉起玩具槍,佯裝射擊的架勢,然后說:“可以拍了。” 武濤定睛一看,頓時恍然大悟,若不是自己全程參與,照片里的文濤,此刻手里拿的分明就是一把真槍。 文濤品味著剛拍攝完成后的照片,如獲珍寶,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。 車子駛進G區城管辦公樓門前的院子,剛好二點半,正是工作人員下午開始辦公的時間。文濤在院子里倒騰了兩個來回,最后將車子停在離辦公樓最遠的一處死角,熄滅發動機后,他環顧了四下一圈,確定沒有被什么人關注后,文濤長長地吁了一口氣。 來的路上,他不止一遍地叮囑武濤,說:“你在車里等著,從我進入辦公樓算起,二十分鐘過后,你發照片給我。” “就這么簡單嗎?” “我再仔細想想,還有什么遺漏。” 臨下車前,文濤又補充道:“發完照片之后,再給我打電話,就說照片是個陌生人匿名發給你的,你很震驚,確認照片上的人是不是我。” 眼看文濤那敦實的背影,漸漸遠去,武濤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心酸。 按照事先計劃的步驟,文濤在電話里大聲嚷嚷了一通,再摔門下樓,所有流程毫無破綻。 回到車里,文濤直接坐到后排坐椅上,小聲催促說:“快,幫我把車開出去。” 他一直在顫抖。等到車子駛出大院, 武濤問:“情況如何?” 文濤鎮定了好一會兒,忽然“撲哧”一聲,笑得前俯后仰了。 “當時的情景,可惜你沒有親眼得見,那臉色,瞬間煞白,說話一直哆嗦。” “結果呢?” “我們現在去工地,不出意外的話,應該等會兒就有結果了。”文濤一臉神秘地說。 果不其然,抽完兩支煙的功夫,“白襯衣”到了,還帶來了兩件環衛工人常穿的紅背心。 他將紅背心遞給文濤,然后說:“我們領導有兩點指示,一、施工過程中,至少保持兩人以上沿線清理淤泥,進出車輛必須控制在半幅路面以內;二、每天收工后,要將路面清理干凈,我們安排灑水車來,免費協助你們沖洗。” 趁“白襯衣”傳達指示的空隙,武濤踱步到一旁,偷偷觀察文濤的面部表情,他注意到,文濤嘴角輕揚,緊鎖的眉頭,正慢慢舒展開來。     6   落日西垂。公園路上的車輛越聚越多,喇叭聲與汽車尾氣排放的聲音交織在一起,宛如無數只歷經鏖戰的猛獸,此刻,全趴在地上喘著粗氣。 文濤的老婆打來電話,讓他務必去一趟孩子的學校,趁著放學時間,跟班主任好好溝通一下。按照慣例,兩個星期就應該給學生調動一次座位,可他們的兒子,紋絲不動地坐在最后一排,已經兩個多月了。 “幫我安排一下,晚上咱們一起請孩子的班主任吃頓飯。”文濤說。 武濤本想推辭,眼看他方才舒展開的眉頭,又緊緊地皺在了一起,瞬間覺得難以啟齒,只好默默走到一旁,打電話,預定包廂。 班主任姓董,三十來歲,一頭油膩的卷發,膚色頗黑。她肩上挎個超大的“GUCCI”包包,進入包廂后,也不推辭,直接坐到正中間的位子上。她講普通話時,夾帶著濃重的地方語調。除此之外,她撅起兩片肥厚的嘴唇,翹著蘭花指,拿湯匙往口里送湯,然后“㕣嘰嘴”的吃相,讓武濤的印象極為深刻。 文濤特意點了一瓶進口紅酒,倒酒之余,他一直手拿公筷,一邊陪著笑臉,一邊不停地給班主任夾菜。 “我們學校可是市里的重點小學,許多家長擠破頭都很難進入我帶的班。”她重復地強調了很多遍。 “是、是、是。”文濤連連點頭應承。 “你們家長平時都怎么教育的,孩子太不遵守規矩了。” 被她這么一質問,他急忙放下手里的公筷,慌亂中,其中一根滑落在桌面上,文濤抽出一張餐巾紙,迅速將筷子擦拭了一遍,重新架在盤沿上,然后抬起手,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。 “人家早操結束,趕緊回教室早讀;你那孩子倒好,在操場正中間寫大字。” “寫大字!寫了些什么字?” “307班,李越最聰明,董老師最丑。” “家里老人寵得厲害,給您添麻煩了。”文濤小聲說。 “我在家長會上,重申過多次,孩子必須爸媽親自教育,你們全當耳旁風。” “以后盡量讓他少跟老人接觸,我們親自管。” “知道你們平時工作忙,所以我搞了個托管班,周一到周五的中午,利用午休時間給孩子們補補課,周末全天,八節課。就你們家孩子還沒送來。” “他們家離學校距離很近,步行也就五分鐘時間……”武濤說。 文濤正欲張口,被她直接打斷了。 倆人趕緊閉口不語,繼續聽她說:“上個學期,他還保持在前五名之列浮動;這個學期,一下子滑到七、八名了。” “是不是因為座位太靠后,看不清黑板呢?”這邊小心翼翼地問。 那邊沒有回答,只稍稍冷笑了一聲,低頭連喝了三勺“木瓜雪蛤湯”。 文濤將事前準備好的紅包,輕輕塞進班主任身后的“GUCCI”包內,微笑著說:“馬上就到端午節了,一點小心意,請老師務必笑納。” 班主任像是完全沒看見似的,她舉起杯中的紅酒,沖文濤做了個碰杯的手勢。文濤仰起脖子,一口喝干了,她抿了一小口。 “今晚回家,我就同他媽媽商量,保證明天送孩子去您家托管,補課。” 送班主任回家途中,她突然問文濤:“你有辦駕校的朋友嗎?” “您是想辦個駕照嗎? “計劃下半年買輛車,可我目前還沒有駕照。”她笑著說。 “把身份證和照片給我,明天幫您辦妥。” “那就麻煩您了。”班主任十分客氣地說。     7   班主任剛下車,文濤趕忙打開手機,逐一回復之前的那些未接電話,一路上喋喋不休。 武濤將車子開到樓下,停放妥當后,心里感嘆:“這一天!總算解脫了。” 文濤還在打電話…… 武濤沖他揮手示意,意思自己先走一步。見文濤點頭,他居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,很久沒有如此迫切地希望早點回家了,突然間,武濤上樓梯的步子,也輕快了許多。 “武濤,等一下,老四出事了!”文濤大聲喊道。 “出什么事了?不會是喝醉了吧!”武濤停下腳步,驚異地問。 “晚餐喝了四瓶小紅勁后,去保康縣城洗桑拿,在澡堂子里,昏死過去了。”文濤氣急敗壞地說。 老四是H市最早的一批挖掘機操作員之一。武濤雖然與他少有接觸,但老四出色的操作技術和貪杯的惡習,在圈內幾乎人人皆知。據說,老四每餐必喝,晚餐必醉。近兩年,老四好像突然銷聲匿跡了,原來是被文濤納入麾下,外派到保康的“南水北調”工地去了。武濤曾經去過一回保康,上千公里的路程,大部分都是小路,夜里穿梭那種人煙稀少的林區,想想都讓人膽顫心驚。 “送醫院了嗎?” “正在搶救。” 如同一只熱鍋上的螞蟻,文濤此刻儼然一副六神無主的狀態。他不停念叨,說:“我得連夜趕過去,萬一他醒不過來,該怎么辦?。” “抓緊時間,馬上聯系他父母,大家一起趕過去。”武濤提醒道。 閑話少說,倆人隨即轉身上車,武濤負責駕駛,文濤打電話,向老四家狂奔而去……    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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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門口的鳥   顧 枘   顧枘,1992年生。定居云南、做茶、寫作。   大二下學期開始,我徹底不再去上課。上學期的課唯一從頭聽到尾的,是不計入學分的自然學。 休學前那一陣子,我白天在寢室睡覺,夜里去圖書館讀庫切的《青春》和《恥》,那是當時為數不多還接納我的書。反復看的還有電影《荒野生存》;還有塞林格,他筆下的霍爾頓也同樣有個妹妹,這似乎是和這世界不融洽的標志。 醒來總是黃昏,這一天最好的時候,雛兒們可以縱情聲色,攜手鉆入飄著油煙的小巷。我去公共淋浴間放水,鍋爐水燒到最熱時澆在身上,會在某個時刻獲得冰冷般的刺痛,覺得所謂真實不過是感官的作弄。 彭雁和其他老師不太一樣,她樣貌年輕,即使是在教室也戴著遮陽帽,脖子上掛著尼康的望遠鏡。她的先生在市內開了家體育館,是那種有室內木地板,長凳,你會花錢進去流汗,受傷的地方。有時候他會開一輛奧迪轎車來接她下課,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不太言語,看上去登對,我會把他們當成《天生愛情狂》里的那一對。 快結課的時候,彭雁租大巴帶我們去城郊的濕地觀鳥,她在陽光下架設觀鳥鏡的樣子,宛如聚光燈下調試樂器的搖滾樂手。遠處,幾只白色的水鳥振翅飛起,在空中畫著優雅的螺線。   暑假我拿著確診抑郁癥的病歷去教務處辦理了休學。母親說,每天早上她對著鏡子,發現自己頭發又白了些。我沉默不語,盡量避開她,仍然晝伏夜出,凌晨的時候去馬路上走走。如果非說有什么理由要離開家,就是家里的水不足夠熱。我們一直這樣,一直到臨近秋天開學。傍晚我起來,看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母親,她沒開燈,客廳像昏暗渾濁的水池,微弱的光攪動灰塵。 “我想通了,只要你過得開心就好。媽媽不要求你去上學,你覺得想去哪就去哪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。” 我辨認著她的樣子,她的頭發確實白了,她穿的那件毛衣好像已經穿了許多年,她的眼睛里盡是碎裂的光。 “媽,”我低聲說,“我想去山上住一段時間。”   半山上的房子以前是一個老人住著,有圈房和耕地,還有一片果園,老人去世后都荒廢了。帶我上山的那個人是他的兒子,姓吳,如今在鎮上的小學做副校長。他皮膚黝黑,笑起來的時候牙齒很白,樣子不像老師,倒有些像運動員。他誠懇地說,山下的村里面有幾個小孩,平時在鎮上的學校寄宿,成績不是很好,如果我平時可以輔導他們,山上的房子借給我住。 我跟著吳大哥的車到了村子里,挨家挨戶地認識了吉二、吳玉剛、吳曉麗、吳萍、龍華、龍林。龍華愛流鼻涕,戴一頂藍色的毛線帽,已經蹭得發亮。他平時腦筋不太好,數學從未及格,可他很會放牛,經常到山上來,對這座山熟悉。他拉著我的袖子激動地說:“老師,山上有海啊,我帶你去看。” 吳大哥笑著解釋:“他指的是高山湖泊,我們這邊管叫海子,要爬山才看得到。你想去看,周末叫孩子們帶你去。” 我點頭,低聲說好。 接著去看半山的房子,瓦頂被野草掀開了一部分,朝南的夯土墻受雨淋風蝕,已經是半塌的狀態,屋內空間大,受潮皸裂的墻上有兩個插座。桌子,床架,滿是灰塵。瓦房周圍是一片開闊的空地,往山上走的路鉆入樹林中,看上去常有人走。另一條路通往果園和耕地,如今被野草埋沒了,吳大哥指點才看得出來。 他指著瓦房旁的石井:“這口井干了,要借一個鉆井機來鉆。去山泉打水不遠,就是冬天泉水會結冰,還是盡早把井鉆了比較好。” 事已至此,我對什么都應允。   到秋天,彭雁發了一封郵件來詢問我的近況,她說:“你不錯,你是我唯一一個因抑郁癥輟學的學生。” 在學校里的失語感再度籠罩,最終我什么都沒寫,只發給她一張照片。 照片是在山里拍到的:鳥飛在半空,它的翅膀寬闊,羽毛的顏色棕黑交錯。當地人說是老鷹,但身型看上去比老鷹要小些。 “是游隼。”她回復我。   我和村里的泥水工一起把朝南的土墻推掉了,重新豎起一面紅磚墻。鏟起來的土拿簸箕裝,被我們鋪在了那塊老人留下的耕地上。師傅在砌墻的時候,我去耕地上割草,翻土,播種。吉二和龍華都拿了自己家的蔬菜種子給我,據說是老品種,長得慢,但出來的菜好吃。問怎么好吃,龍華說,“甜啊,很甜的。” 去耕地的路上要經過一棵紅砂巖的石柱,它像巨型玉米一樣聳立著。龍華對我說,“老師,你爬得上去嗎,上面有鳥啊。” “上面有鳥的巢穴對嗎?”我追問了兩次,但他說也說不清楚,只是我們一起路過的時候,他還是會憨憨地說,“老師,上面有鳥啊,你可以抓到嗎。” 還是很嗜睡,我的睡袋被我睡得散發一股汗酸味,皺成一團,縮在墻角看著有點可憐。有一天我良心發現,扯了一根晾衣繩,久違陽光的睡袋在風里舒展、飄拂,羽毛發出沙沙的廝磨聲。 周末他們找我輔導作業,我總睡過頭,幾個人在門外叫著,我總是過很久才開門。“老師我想喝水啊。”吳曉麗在外面喊,我就把水瓢和水桶從門縫遞出去,換好衣服刷好牙,他們把水喝完了,還去泉水那打了一桶新的水回來。 做完作業,那個讀二年級,臉總是臟臟的,有些害羞的吉二問我:“老師,你一個人睡覺不怕嗎?” “不怕啊,晚上月亮很亮,把森林照得雪白,我什么都看得見。” “老師,你都吃這個嗎?”她指了指堆在墻邊的泡面箱子,我心虛地笑笑:“有時候也吃蛋炒飯,吃肉。” 在我等種下的菜長出來時,吉二摘了自己家種的白菜、白蘿卜、茼蒿還有娃娃菜來。老品種的蔬菜的確很甜,尤其是下過霜的白菜。耕地翻好,我開始粉刷屋子的內墻,龍林(龍華的哥哥)幫我從家拿來了喂馬的稻草,教我把稻草剁碎了和膩子攪拌在一起,這樣粉出來的墻面拉力好,不容易空鼓和裂開。天氣變冷的時候,墻已經抹好,屋子里因為新的白墻看起來很亮敞,讓人更想待在里面。我跟村民買了輛快報廢的皮卡車,開著它去鎮上買煤球,龍華教我生火,在煤爐里留出通道,然后對著通風口用力吹氣,我逐漸習慣一氧化碳帶來的微醺氣息。 彭雁就在這時說要來山里,帶兒子過寒假。 “現在正是最冷的時候。”想了很久,我這樣回復她。 “謝謝你提醒,我會多帶些保暖的衣服。”   時間變得漫長起來,我恢復到以前的作息,總睡到下午。半夢半醒的時候,夢境和現實交織在了一起,綿密不分,能感覺到身體里好多平時被忽略的需要,需要陽光、新鮮空氣,需要被需要、被認同、被理解、被信任和被愛。落山風的聲音,倦鳥歸林的聲音,云流動的聲音,還有細微的,昆蟲躍出草叢的聲音都能在夢里聽見,在夢里時間是非線性的。 醒來是傍晚,山后散射出來的暮光柔和,白天還懸在高處,夜晚從樹蔭和山的暗影里開始,天空中一列寒鴉在飛,叫聲凄厲,人的希望和恐懼在心里沖突,時而沉重,也會不期然變得輕盈,心里銹蝕的疲憊像經年累積的灰塵,在一點點被抖落。 村里人殺年豬,我跟著吳大哥去做客,回來病了一次,高燒不退,接連的腹瀉,三天都只喝放了糖的白米粥。吳大哥上來看我,說請客那家的黃豆湯不干凈,我身體弱,挨不住就病了。昏沉的時候,聽他勸我:“你還是回家吧,把身體養好再過來,等春天暖和了再過來。” 后來意識模糊地坐吳大哥的車到一個鄉村醫生家。烤火的時候,醫生拿了兩支藥水過來,給我打針。我拾起燃著火的木柴撥灰燼,夜晚很安靜,只聽到木柴嗶嗶啵啵的爆裂聲,腸胃安定下來,不再有寒冷在身體里擾動。 身體幾乎痊愈時,我開著皮卡車去鎮上接彭雁和她的兒子小餅干。盤山的彈石路迂回,一路煙塵,鎮上正是趕集日,賣菜、賣水果、賣五金、日用品的攤位一直排到了小鎮的邊緣,遠遠看到撐著彩色的雨棚。 小餅干穿著紅色的羽絨服,戴棉的手套,一個編織的毛絨帽綴著兩個絨球,俏皮地掛在耳邊。彭雁穿的是一身茶色及膝的長風衣,一雙雪地靴。她們拖著行李從破敗的車站走出來,在這個外地人不多的地方看起來就像兩個電視明星。 “你們看起來很暖和。” “是呢,我帶了電熱毯和暖寶寶,還有熱水袋、電吹風和小太陽,保證不會冷。” “下雨、下雪、刮風都會停電,”我觀察她的表情,“山上已經停電一個禮拜了。” “沒電也沒關系,”她眼珠一轉,放心地說,“生火就交給你了。” 小餅干拉著彭雁的手,不安地看著窗外,好像隨時要跳車逃跑。 “你是不是瘦了?”沒等到我回復,她接著說,“精神狀態好點了嗎。” 回頭看她,她在若無其事地幫小餅干整理衣服。我們已經離開了小鎮,皮卡車有些吃力地爬坡,貫穿小鎮的那條河從田野中浮現,在陽光下閃爍。 “好多了,”我看向前面,“來之前去醫院做了心電圖,換了一種藥。就是容易困倦,不知道是不是藥的緣故。” 小餅干睡著了,他放松下來是圓滾滾的一團,口水流到了彭雁的袖子上。   從北西伯利亞飛來的紅嘴鷗會經過這座山。它們飛過貝加爾湖,穿越整個俄羅斯,在這稍作休憩,又要一鼓作氣飛向昆明,在那里度過冬天。 群鳥來的時候,天空遮天蔽日都是它們,以奇妙的律動在空中匯聚又分散,疾迅地掠過山頂。 彭雁說她有一天用望遠鏡看到游隼在湖泊上空捕獵。游隼從鳥群的低處出現,冷峻地從鳥群中撕開一道口子,“啪”的一擊便結束。它平穩地挾著獵物滑翔,最終落在叢林里。 小餅干和龍華、吉二成了朋友,每天念叨他們。我忙著翻新屋頂:把舊的瓦掀掉,鏟掉石灰,把草連根拔除,攪拌水泥砂漿,把新的,灰藍色的機制瓦一塊塊細心安上。 屋頂完工的那天,我打一桶水從屋頂潑下,水都伏順地順著瓦溝流下來。 夜里一起烤火,彭雁給我看她先生發來的照片,照片拍的是窗戶外面的電線桿和延展出去的電線,許多灰羽的鴿子落在上面,天空是灰蒙蒙的。她的先生說:“家門口就有這么多鳥,干嘛跑那么遠。” 彭雁給他回復一個做鬼臉的表情。 我望著火堆發呆,心里空落落,想起大霧彌漫的晚上在山里迷路那次,最后是龍華打著手電找到了我。   彭雁在回去之前執意要和我爬一次山。天沒亮我們就起來了,戴著頭燈亦步亦趨,她說在山頂看日出會很好。 走了快一個小時,我的體能崩潰,兩次直接坐下來,倦得想就這么睡過去。我對彭雁說:“真的走不動了,要不我們回去吧。” 她堅定地回答:“休息一會再走,就快到了。” 爬到頂的時候,看見太陽要出來的那片山后有團光暈。在一片灰色的影子里,我看到他們說的湖泊,它的顏色幽藍,比想象中小,但也足夠大,不可思議地鑲嵌在山巒之間。 彭雁告訴我,從耕地旁的石柱上也能看見那座湖泊,游隼有時會停在石柱上搜尋獵物。 “你平時從那里路過,有沒有想過要爬上去看一眼?” 太陽出來了,原來早晨是這么暖和。我透過彭雁的望遠鏡看湖泊上空飛旋的紅嘴鷗,看它們在湖畔的草地上起落;我看到那棵石柱,游隼正聚精會神地趴在上面,陽光照在它身上,蓬松的羽毛被風吹得散開。它微張著翅膀,調整著平衡,好像隨時要飛起來。 +10我喜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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